季陶然死死地晕了半夜,在清辉来后才慢慢醒来,起初还有些糊里糊涂,渐渐地才恢复了神智,两个人私底下又说了些话。待罗氏来探望之时,他看着却已是好多了,只头上仍裹着一层纱布。罗氏见状,早心疼不已,就道:&ldo;昨儿是鬼节,本就不该你小孩儿出去乱跑,如何还在晚间去那地方呢?才死了人,自然不干不净的呢,好歹你福厚些,有天神菩萨庇佑,才没出大事。&rdo;季陶然安抚了几句:&ldo;姨母,我没事儿呢,做什么也惊动了姨母呢。&rdo;他母亲也在旁道:&ldo;这孩子近来有些疯魔了,只顾在外头乱走不着家的,也不知是怎么,今儿得了这个教训倒也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肆意妄为了,若然还敢胡闹,家里也不饶他的。&rdo;罗氏忙道:&ldo;他毕竟年纪不大,玩心自然重些,不可过于危难。&rdo;如此说了一阵子,罗氏见无碍,便欲家去,季陶然因拉着她的手道:&ldo;姨母,我有几句话要告诉鬟妹妹,已经说给了清辉,你可不可以顺路带清辉过去?让他转达?&rdo;罗氏听这般说,不觉诧异,然而她因向来溺爱季陶然,自然无有不从,只当他们年纪小,或许有些古灵精怪的话,不便给大人知道,因此便笑说:&ldo;使得。不过你且也好生养着才是,不要只顾分心乱想,改日,我叫云鬟自个儿来看你就是了。&rdo;季陶然双眼一亮,便喜喜欢欢地答应了。当下罗氏才带了白清辉来到府中,又派大丫头亲送他过来,谁知正赶上赵黼也在。碧玉禀明后,忽地见云鬟手搭在崔承肩头,崔承又抱着牛儿,依依地靠在她身上,他两个原先却并没有这样亲昵的时候……碧玉心里诧异,便笑道:&ldo;好少爷,方才奶奶还问你在哪儿呢,你竟在这儿,快跟我去吧。&rdo;崔承听是母亲叫他,不敢耽搁,迈步欲走,却又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牛儿递给云鬟。云鬟想到他方才挺身而出之态,便将牛儿在他鼻尖轻轻一碰,道:&ldo;得闲就再来玩儿吧。&rdo;崔承眉开眼笑,才要走,忽然问道:&ldo;姐姐,真的是他说的那样么?&rdo;云鬟一愣:&ldo;什么?&rdo;崔承疑惑不解地问:&ldo;井水真的通着河水,河水真的能淹过井水?&rdo;云鬟大为意外,啼笑皆非,赵黼却大笑道:&ldo;好小子,你倒是机灵的很。&rdo;不料白清辉在旁听了,他虽不知前情如何,只听崔承如此问,赵黼又是这个情态,清辉便正色道:&ldo;认真说来,是这样的不差。但自古以来,&lso;井水不犯河水&rso;这一句老话,不过是说一个道理罢了,‐‐意思就是两不相干,你可记住了?&rdo;崔承眼珠转了转,道:&ldo;原来是两不相干,我知道了。&rdo;向赵黼扮了个鬼脸,方高高兴兴地跟着碧玉去了。赵黼听白清辉冷冷清清地解释了这一句话,便暗中撇了撇嘴:&ldo;好没意思的人。&rdo;云鬟却含笑问道:&ldo;小白公子如何这会儿来了?可是表哥……他还好么?&rdo;又请白清辉坐,叫丫头奉茶。白清辉因知道昨儿晚是赵黼陪着季陶然的,见他在此,本以为他已经告诉明白了。闻言便道:&ldo;他伤了头,不过并没有大碍,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叫静静地休养几日便好了。&rdo;云鬟听了他说,那颗心才慢慢地放下。道:&ldo;多谢告知。&rdo;白清辉说完,又看赵黼,因问道:&ldo;世子如何在这儿呢?&rdo;赵黼见他来,知道必然有事,若是其他人,这会儿早识趣走了,但赵黼正巴不得留下来,便故意道:&ldo;我正跟阿鬟说正经事呢,就是季陶然昨晚上忙的那件儿,我心里好多疑惑不解,正跟她说着……&rdo;云鬟闻言,便侧目看他。赵黼似没看见般,又对白清辉道:&ldo;小白你这会儿来,莫非也是为了此事?&rdo;白清辉竟道:&ldo;是。&rdo;赵黼靠桌边儿坐了,自己举手倒了杯茶,叹道:&ldo;昨儿原本是我陪着季陶然的,谁知仍是害他受了伤,可知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恨不得快些捉到那凶手,替他报仇呢,季陶然常说你聪明难得,你对这案子倒是什么看法?&rdo;白清辉不答,只抬眸看云鬟,云鬟知道以他的机敏,只怕也猜到季陶然不会无端端跑去由仪,故而过来问自个儿……可此刻当着赵黼的面儿,若他问起来……倒是有些为难的。不料白清辉看她一眼,只道:&ldo;世子既然也插手了此事,就更好了,大家齐心协力,总比孤掌难鸣、单丝不线的好。&rdo;云鬟见他不提,便垂了眼皮,略松了口气。白清辉又道:&ldo;不知世子可否将昨夜的情形,详细地同我们再说一遍?&rdo;当下,赵黼果然便把昨夜历经之事从头到尾说明了。白清辉仔细听罢,忽然问道:&ldo;这样说来,陶然跟世子先听见惨呼声,然后才见到所谓鬼影,世子拦住陶然,一起去往案发之地,世子正又发现方督学离开现场?&rdo;赵黼听他将这几件事梳理说来,便道:&ldo;说的不错,且我确信,那所谓鬼影子,跟方荏不是同一个人。&rdo;白清辉点头,问道:&ldo;世子拦住方督学时候,他是如何?&rdo;赵黼道:&ldo;看着有些慌张之意,不过还过得去。&rdo;清辉想了会子:&ldo;那惨呼声可有可能是方督学发出的?&rdo;赵黼撇嘴道:&ldo;不似,那声音听着……是临死的叫声了。&rdo;云鬟听他两个越说越是仔细,便走到靠墙的柜子边上,抬头看那花瓶上描绘的宅院美人。听到这里,便皱了皱眉。白清辉道:&ldo;除此之外,你可听过方大人叫过什么?&rdo;赵黼道:&ldo;我的耳力也算极好,不曾听见他嚷嚷什么。&rdo;清辉道:&ldo;方大人承认他是第一个发现尸首,但他却一声也未曾出,只要离开现场,被世子拦住后才说是要去找人的,这样是否有些反常?&rdo;赵黼点了点头:&ldo;季陶然见了尸首,吓得都晕过去了,这姓方的连叫一声都不曾,的确有点古怪。&rdo;室内微微沉默,片刻,清辉道:&ldo;世子可知道,那韩敏曾向大理寺卫大人供认,说宋邰那日早起去书院,是为了见院长?&rdo;赵黼道:&ldo;季陶然跟我说过了,不过那何院长明明人在家中,有许多人证。故而众人都说韩敏说了谎。&rdo;清辉摇头:&ldo;只怕韩敏并未说谎。&rdo;赵黼忙问:&ldo;这是何意?照你这样说来,两个人岂不是都未说谎?&rdo;清辉淡淡道:&ldo;因为世子你不是学院中的人,故而不知情,何院长虽是由仪的院长,但方督学,才是由仪真正能说话的人,在书院里,众人畏惧方督学,更甚过何院长许多。&rdo;赵黼双眸微微眯起,这会儿也忘了其他,只顾盯着清辉道:&ldo;你莫非在暗示六爷,韩敏说的&lso;院长&rso;,是这方荏,而并非是何院长?&rdo;清辉微微一笑:&ldo;我正要说此事,可知在书院内,那些人私底下称呼方大人为什么?&rdo;赵黼迟疑着问:&ldo;院长?&rdo;望着清辉肯定的眼神,便道:&ldo;岂有此理,那何院长呢?&rdo;清辉喝了口茶,慢慢道:&ldo;就如你现在所称呼的一样‐‐&lso;何院长&rso;。&rdo;原来,卫铁骑等都被韩敏一声&ldo;院长&rdo;给蒙蔽了,实际上在由仪之中,小学生们私底下提何院长的时候,都会习惯地叫&ldo;何院长&rdo;。而他们口中的&ldo;院长&rdo;,则是由仪真正&ldo;掌权&rdo;的那位,那便是方荏,方督学。赵黼听白清辉一语道破,几乎忍不住站起身来:&ldo;这样说来,这方荏岂不是有极大嫌疑?&rdo;清辉却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在心底想起方荏为人。对于方荏的形貌举止,清辉自然是极熟悉的,方督学素日谨言慎行,又因德高望重,由仪上下都甚是敬重。白樘对他也赞誉有加,说他是个饱学之士,因为这个的缘故,清辉自也格外地敬重师长。先前清辉才入由仪的时候,方督学还曾亲自召他去督学室,叮嘱他好生读书,又说若有不适应之处,便来寻他即刻,态度依稀有几分长者的关切和蔼。但是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人人敬重的方大人,清辉却总有种想要&ldo;敬而远之&rdo;之意,这种莫名的感觉,就如同当初……他初见赵黼时候的所感类似。但毕竟此事非同小可,纵然方荏有些嫌疑,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尚不能擅自就一口咬定,免得平白冤屈了好人。他两个推演半晌,不知不觉竟得出如此结论,赵黼转头看云鬟,想看她是怎么说。却见云鬟仍是出神似的在在打量那梅瓶,不为所动似的。赵黼便问:&ldo;阿鬟,你可听见我跟小白说的了?这方荏是否就是连杀两人的真凶?&rdo;白清辉早知云鬟有&ldo;过人只能&rdo;,心头一动,静候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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