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跨进门,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从天井跑进房里去。
天井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杂物,几根竹竿上,晒着五颜六色的衣物。一个封火炉子还在冒着余烟。炉边,杂乱地放着火钳,未用完的引火柴、刨花。天井中的烟雾,腾腾地冲向空中,又被秋风压下来,从窗口、从门洞里逼进房去。房中,传出了一个老人的空洞的咳嗽声。
&ldo;胡伯伯‐‐你家来了客!&rdo;随着小芬清脆的童音,从房中走出个头发斑白,身材适中,面皮微黄,近五十岁的男人来。
妮娜眼尖,立即就发现他是照片上的人,正准备喊爸爸但立即发现那男子惊疑的目光,似乎在问:&ldo;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rdo;就咽下了一口涎水,往李翔实身边靠了靠。
胡华胜愣睁着眼,打量了李翔实和妮娜一阵,微笑着搓搓手说:&ldo;请问,二位是找我?&rdo;
&ldo;你就是胡华胜老师吧!&rdo;李翔实向前跨近一步,满面春风地说:&ldo;敝人姓李名翔实,这位是胡忆华小姐。&rdo;他早已知道胡华胜的情况,并在来前就想好了对策,决定开诚布公一谈。
胡华胜下意识地看了妮娜一眼,立即转过脸对李翔实手一伸,微微躬身笑着说:&ldo;请进房里坐,房里坐。&rdo;
刚走进房妮娜就皱了皱眉,一股霉湿的气味,直扑鼻幽。在这约十三个平方的小房中,紧紧地摆着五屉柜、穿衣柜。一张写字台上,摆着摊开的书本;大竹书架上,零乱地堆放着书籍。门角的小方桌上,放了个碗柜,碗柜前的砧板上,乱放着菜刀、白菜、萝卜,还有一斤多五花肉。满铺的大床上,合衣卧着个年愈古稀的老人。看情况,他可能就是胡华胜的父亲。
胡华胜不好意思望望两位不速之客的豪华服饰,又对房中回顾一下,尴尬地搓搓手说:&ldo;呃……寒舍实在太……&rdo;胡华胜没有继续说下去,手忙脚乱地搬过书桌边的凳子。&ldo;李先生请坐!嗯……&rdo;他四下望了望,竟不知请妮娜往哪儿坐才好。
妮娜眼中泪光一闪,苦笑了一下,一点也不避讳地往床上一坐,顺手还把滑在一旁的线毯,往老人身上盖了盖。
这微细的动作,被李翔实和胡华胜都看在眼里。李翔实只微微点了点头,但胡华胜却仔细地打量了正四下张望的妮娜一眼,心想:&ldo;这姑娘好象在哪儿见过?&rdo;蓦地,心中一热,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影子,又闪现出来。他愈看愈象,不由嘴角向上微微挑动一下,欲言又止地摇摇头,转过身搬了张小板凳坐下,又尴尬地笑笑说:&ldo;平日没客人来,所以连板凳也没多准备一张,请问二位……&rdo;
李翔实对妮娜递了个眼色。
妮娜会意地笑了笑,从提包里找出张照片,递给了胡华胜。
刚接过照片,胡华胜的两眼就饱含了汨水,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缓了好一会,他硬是将眼中的泪水逼了转去,用沉静的声音问:&ldo;婉芬现在哪里?&rdo;胡华胜的目光,睃巡在李翔实和妮娜脸上。
&ldo;在香港&rdo;李翔实一字一顿地回答。
&ldo;在香港?那你们……&rdo;
&ldo;爸爸!&rdo;妮娜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猛地从床沿站起来叫。
恰在这时,那三十多岁的女人牵了小芬到房门口说:&ldo;胡老师。炉子替你生好了!&rdo;
&ldo;哦,&rdo;胡华胜惊愣之中,又忙回头招呼那女人。&ldo;谢谢你了。&rdo;说着站起身来。
李翔实一见,忙拦住说:&ldo;胡老师,你坐,让我来吧!&rdo;
&ldo;哪……&rdo;胡华胜见李翔实西装革履的打扮,进退两难。&ldo;那怎么行?&rdo;
&ldo;哟,&rdo;那女人似乎听明了妮娜的惊叫,也惊奇地瞥了妮娜一眼。忙满脸堆笑说:&ldo;算哪,你们谈,还是我来帮你做吧!&rdo;说着,麻利地走进房,三扒两下地把砧板上放的萝卜、白菜、五花肉拂到一个筲箕里,掉转屁股就跑出去了。
李翔实一见,也不失时机地跟着跑出去:&ldo;吔,大嫂我也有点事请你帮个忙。&rdo;
胡华胜明白李翔实是有意避开,便没有去拦,只是愣了一会才转过脸,凝视着妮娜。
&ldo;我叫忆华,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忆华哪……&rdo;
胡华胜从小板凳上慢慢站起来,轻轻抚摸着猛扑进怀中的女儿,声音颤栗地说:&ldo;孩子,你妈还好吧?&rdo;
&ldo;嗯!&rdo;妮娜的心中,聚集了多少年的悲哀、欢乐、忧愁、欣喜,在刹那间,象山洪样地迸发出来。二十多年来,她从未有过父爱,从来没有受过一个父辈的人这么真切、激情充溢的爱抚。她已深深地感到,在那双微微颤抖而又沉厚有力的手上,正有股热,有股力,从她的头上、颈上、肩上猛烈地流进了她的心中……
胡华胜也感受到了女儿的激情,嗅到了女儿身上陌生而又亲切的馨香,缅怀起那已经逝去、淡忘,但又突然回来的岁月、往事……
那是些多么难捱的岁月啊!
正文三十难以忘怀的岁月
三十难以忘怀的岁月
自从与欧阳婉芬在边界上生离死别以来,胡华胜在狱中一直在盼望着期待着,家中和欧阳婉芬的来信,一年复一年,欧阳婉芬竟连生死都不明白。这二十多年中,他懊悔地撕咬过自己,用烟头来烧自己,想在劳动中忘记过去的一切。但他始终无法驱除掉对欧阳婉芬的怀念,后悔自己害了她。沉重的劳动,严厉的呵叱,对他都不算什么,他最怕的,就是回想起欧阳婉芬哀怨的目光,忧郁的神色,后悔那血气方刚时的一步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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