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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可是，许多年轻士兵很快意识到，在前面等待他们的命运之途中，可能永远不会有温柔的女子，而只有随时会带来死亡的刀剑。于是，他们开始思念他们的母亲、妻子和情人。这时，围观人群中有细心的、眼尖的，便发现在许多张年轻的士兵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泪珠。泪珠从眼睛里流出来时，还是滚烫的，可是在清晨的寒气中，不一会儿就变冷了。

赵匡胤骑在他那匹心爱的枣红马上，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他看到了一只黄狗，抬起一只后腿搁在路边的一株柳树杆上正在撒尿，他看见几个百姓正兴奋地对着他指指点点，他还看到从路边楼上的一个窗户里扔出的一条手绢，在清晨的微风中飘飘荡荡而下，就落在他那枣红马前腿的几步之外。

有一刻，他的目光停了一下，停在了路边一个男人脖子上骑着的小男孩身上。那个孩子仿佛冲他笑了笑。那一刻，他感到心里被刺扎了一下，这种痛感如此尖锐，仿佛一直刺到了心底最深入。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刚刚死去不久的还未满月的孩子。他想起，孩子出生和死去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那从未见过面的孩子，仿佛是在他沉浸在睡梦中时悄无声息地划过夜空的彗星。他现在再次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那个死去的孩子了。

赵匡胤向部队下了严厉的命令，行军中不得扰民，不得私取百姓物件，不得骚扰民女，不得擅自离队离营。因此，沿途的百姓人心尚稳，并没有出现大的骚乱。

五

&ldo;如果小符、耿夫人还有匡美能一起去祈愿，那该多热闹啊。&rdo;赵匡胤的母亲杜老夫人上了轿子后，拉着儿媳琅琊郡夫人王氏的手，眨巴着有点昏花的老眼说。

杜老夫人说的小符，是赵匡义的夫人符氏，耿夫人则是赵匡义小时的乳母，匡美是杜老夫人的第四子，也就是赵匡胤、赵匡义的小兄弟。杜老夫人的长子匡济、第五子匡赞都在早年就夭折了。所以，杜夫人对匡美可谓爱护有加，几日不见匡美，便唠叨个不停。

&ldo;您老有些时候没有见到匡美了吧，一定是想他了。匡胤虽然带着他出征，但他只负责后勤工作，不会有事的。符妹妹上次来时，又说让匡胤多照顾她家匡义。这两年，匡胤每次出征都带着匡义，她可整天提醒吊胆的。早知道您想小符、耿夫人了，我就安排下人去请他们了。&rdo;如月左手抚着腹部说。

&ldo;哎，我也是这么一说。阿燕与小符合不来，要真来了，也不定就又要斗气呢。那个匡美，与匡义合不来，两个兄长里面，他也只对你的匡胤才服气啊。这孩子，从小脾气大，性子野，跟着他大哥磨砺磨砺也好！&rdo;杜老夫人叹了口气。

&ldo;您老说得是啊。&rdo;如月小心翼翼地迎合着。

&ldo;德恭也四岁了吧。&rdo;

&ldo;是啊。&rdo;

&ldo;我这孙儿也是命苦啊，刚刚出生，母亲便走了。他连自己母亲的样儿都没见着呢。还好有耿夫人啊。她带大匡美，如今又帮他带德恭。多亏了她。&rdo;

&ldo;等您老身体好些了，您可以自己带带德恭啊！&rdo;

&ldo;如月啊，你还真会说话！我啊，确实是想着德恭呢。可惜这身子是吃不消喽！&rdo;

&ldo;您老身板硬朗着呢！&rdo;

杜老夫人屈着右脚垂着左脚和儿媳如月坐在一个八人抬的檐子里，不紧不慢地聊着天。她们看起来很轻松，但是彼此都觉得谈话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她们的心里，一个挂念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一个挂念着自己的丈夫。

在杜老夫人的檐子后面，还跟着三副四人抬的小檐子，第一个小檐子里面坐着赵德昭，第二、第三个小檐子里面坐着德昭的两个姐姐和她们的乳母。

阿燕不愿意坐檐子，她骑着一匹大白马，肩上披着一件大氅，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子前后垂着的青纱盖头在清晨的微风中微微拂动。

透过那青纱盖头，阿燕一路观察着路边连绵不绝的小吃摊和小店面。

在马道街往南行不多久，阿燕看到三三两两的几伙人往北行去。

&ldo;快点，点检大军今早要从牛行街往陈桥门出城呢，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rdo;

&ldo;我可不是去看热闹的，我兄长在军中呢，我得赶去送行的，顺便给他送包烧饼。&rdo;

&ldo;这么多人你怎么找啊，昨天怎不送啊？&rdo;

&ldo;你这笨蛋，军营能随便去吗？赵点检治军非常严厉的啊！&rdo;

&ldo;那你今天去就能找到你兄长啦？&rdo;

&ldo;老弟，我也不知道啊，可是不赶过去试试，这心里难受啊。我那老母亲要不是身子不便，她自己都想来呢!&rdo;

阿燕骑在马上，看着两个穿着短袄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东赶去。他们经过她的大白马时，羡慕地抬头看了大白马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赶路。微风把他们远去的对话声送入了阿燕的耳朵。

不知怎的，阿燕想起了自己那可怜的丈夫米福德。&ldo;我连他的尸骨在哪儿都不知道啊！是埋在了哪个山头，还是埋在了哪片田野里呢？&rdo;阿燕鼻子一酸，感到泪水把眼眶涨得又酥又麻。

杜老夫人一行人，就在正月初三清晨的微风中，在开封热闹的人群中慢慢地往定力寺行去。

还没有走到定力寺，阿燕便闻到了顺着风飘过来的香火的气味。她看了看最靠近她马身子的那个抬檐子的仆人，只见他的一侧脸颊上挂着汗水，正伸出左手用袖子擦拭。阿燕微微勒了一下手中的马缰绳，让大白马走得慢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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