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内喧嚣鼎沸,赌客如蜂屯蚁聚。
最简单的“天地人”赌桌上,摇骰子的庄家被高矮胖瘦几圈人重重围住。
离庄家最近者里有个灰衫青年,面容瘦削,五官寻常,眼睛正一眨不眨凝焦在骰子上,瞳孔压着近似癫狂的底色,外圈有护卫早已盯上他,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讨论。
“看紧他,他这月余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总是赢多输少,看那神色不太对。”
“他是这挂了牌子的常客,听说?——”
另一人压低声音,先向周围看看,却见自己身侧零点站着几个闲人,面上毫无赌性,眼神还飘飘忽忽,顿时皱眉驱赶,“那么多取乐之地,各位站在这里作甚?”
那几人定睛剐了他一眼,确实散开两步。
护卫接着说,“他是金琅卫驻军里的人,不知有不有官阶,算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担心会跑。”
先前那人哼笑,“我怎会不知道?他就是个烧饭伙夫,却生性嗜赌,你以为为何我盯上他?”
话未说完,赌桌便起骚动,庄家吹了一声口哨,两个护卫赶紧结束闲聊上前查看。
只见庄家满脸阴鸷,“落子无悔,输了钱岂可出尔反尔?”
护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厉声问到是谁。
“就是他!”
庄家扬臂指向自己近处的灰衫青年,两个护卫见青年真俯身圈揽自己下注的银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他们对青年提前探知底细,又是双拳对打四手的局面,很快便将人制服。
那庄家是远近闻名的阴狠性子,当即阴恻恻道,“曲大人治下州都还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不懂规矩之人,送去暗室好好伺候伺候。”
那青年眼眶欲裂瞪着桌上的银钱,还没吼出两句便被打晕过去。
嘎嘣,嘎嘣,瓜子嗑得咔咔作响,十足像根匀速弹在众人脑门上的琴弦。
顾梓恒手指一滑,差点拿错牌,他瞄了眼对家,嘴角抽了抽没吭声。
“打尊九索。”
“等个二铜。”
“不不,打这张,千僧。”
“莫急,他们以为你在绘大散花呢。”
薛纹凛怔怔看她一顿操作猛如虎,手于是索性窝进褥子,笑着叹气,“如此多牌戏,你非要选个最伤神的,却也罢了,还只作壁上君子。”
顾梓恒不禁噎嗢,心中反讽也不知谁在故意纵容。
林羽侧坐床沿,嘎嘣完了颇是无辜,“非也,是女子非君子,自然可以从旁说话。既是要玩牌戏,便选个与你们气质匹敌的,那些吆喝运气的不作数。”
薛纹凛没反驳这番诡辩,歪靠在枕头里正松软舒服,只是禁不住喉咙泛起的痒意,总会时不时低低咳嗽了几声,此时抬首示意大家继续。
这动作极为漫不经心,让场中氛围立时重新活络,林羽的眼神不着边际自他清淡的眉眼间掠了过去。
男人今日面部表情动起来时总有一丝违和和僵硬,皮肤泛着莫名的暗黄,衬得精神尤其萎靡,却是他,大清早不知哪里来的兴致非要打牌戏。
林羽方才细微回味,这男人语气简直与往日在客栈时不二,又如与姓顾的平常相处时没差,偏偏下首三位散家恨不能正襟危坐如站军姿,从未见过的拘谨,让人看了不免奇异又好笑。
她这会是挟着探知“主上”的身份好奇,有意打破男人们之间过于拘谨规矩而不自知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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