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农历新年,除夕那天我和容恺买了点瓜子花生烤串啤酒,挤在狭小的一居室里看春晚。饭桌只有膝盖那么高,所以我俩干脆铺了泡沫席地而坐,颇有点围炉夜谈的情调。当然也有专门破坏情调的:&ldo;这玩意儿一年不如一年。&rdo;&ldo;那就换台呗,遥控器不一直在你手嘛。&rdo;我从签子上撕下一块儿肉,嚼吧嚼吧,挺香。&ldo;哪个台都一样,&rdo;容恺灌口啤酒,&ldo;没劲。&rdo;外头忽然想起鞭炮声,也不知道谁家,不当不正的就开始放。待鞭炮声结束,容恺忽然把下巴放到桌子上,眨巴着大眼睛问我:&ldo;冯一路,你说人为啥要过年呢?&rdo;这真是一个哲学意味浓厚的命题,我估摸着要把这个抛给高校教授们能从人文历史谈到自然科学,从民俗谈到进化论。容恺见我答不上来,愈发失望,索性躺倒在地开始翻滚:&ldo;啊,没劲没劲没劲没劲……&rdo;我无语,挣扎半天才找回声音:&ldo;那什么叫有劲你给我形容形容。&rdo;不想这话正中小疯子下怀,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贼笑:&ldo;比如外星人攻打地球啊,异形袭击文明都市啊,动物园野兽都跑出来了啊……想想都爽!&rdo;我懂了,丫就是嫌活得太舒坦!&ldo;你是不是以为我得说高楼洋房生猛海鲜满汉全席呢?&rdo;死孩子得得瑟瑟爬过来,非常之欠扁的上下抖动眉毛。而最欠扁的是,尼玛他竟然猜对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真觉得自己挺落魄的,三十好几,没个正经手艺,过年无家可归,只能喝啤酒吃烤串好不容易买两袋速冻饺子还是打折的。如果不坐牢会怎么样?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找个如果。如果我不坐牢,或许我现在已经家庭美满,生活幸福。儿子会坐在我的腿上撒娇,问,爸爸怎么还不到十二点啊,压岁钱提前给行不?媳妇儿会弄满满一桌子的菜,然后温柔地催促,老公,洗手去。春晚里说合家欢乐的时候,会感同身受,而非酸涩苦笑。&ldo;冯一路!还魂啦!&rdo;小疯子很煞风景地打断我的冥想。&ldo;干嘛!&rdo;他的大脸就快贴到眼前了,我下意识后倾二十度。&ldo;合着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啊。&rdo;小疯子很不满。&ldo;那你就再说一遍。&rdo;反正漫漫长夜无事可做。&ldo;我说我一同学毕业结婚然后老婆跟人跑路卷光了他所有的钱,后来他二婚了媳妇儿又和他大哥搞到了一起,他家就他们哥俩儿,父亲一生气死了,母亲也早就过世了,于是为了分家其实主要是他爸那套房子俩人开始打官司,结果法院审核的时候才发现他父亲那房子根本就没参加过房改,还属于公房……&rdo;&ldo;操,这也太那啥了吧。&rdo;简直就是人伦惨剧么,而且带有一丝黑色幽默。容恺很认真地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ldo;所以这日子吧,有钱呢,就过有钱的方式,没钱呢,就过没钱的方式,真有一天外星人攻打地球了,或者2012世界末日了,谁还关心你住别墅还是筒子楼啊,拯救地球才是首要的。试想一下,到时候商店没人看,超市没人管,东西随便拿,零食随便吃,靠,简直是末日狂欢……&rdo;我把肩膀上的爪子拿下来,放到手里,反复的拍,用力的握,简直真情流露:&ldo;你就一辈子没心没肺吧,真的,挺好。&rdo;赵本山小品结束的时候,我起身准备去下饺子,结果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一看,周铖。&ldo;做什么呢?&rdo;男人还是老样子,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扫了眼小饭桌的一片狼藉,如实汇报,&ldo;跟小疯子吃烤串喝啤酒看电视这会儿正准备去下饺子。&rdo;&ldo;可以带上我一个么。&rdo;&ldo;当然,&rdo;我想都没想,&ldo;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接你。&rdo;容恺幽幽鄙视:&ldo;接什么啊,说得跟你有车似的。&rdo;尼玛我怎么没有车!不能因为人家轮子没成双成对就遭歧视啊!&ldo;地址给我吧,我直接过去。&rdo;&ldo;哦,古城北里三道街下坡儿那个居民区四十九号楼406。&rdo;&ldo;几单元?&rdo;&ldo;没单元,你随便哪个门洞进来都可以,一层六户通长排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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