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我很快!”钟笙头如捣蒜,带走了顾念因的本子,还有她刚刚喋喋不休的聒噪。后排终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林惜从心里疲惫的叹了口气,接着她吐出的气声就缠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刚才谢谢你。”顾念因看着林惜,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道。刚刚放下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起来。顾念因声音平淡,却像是一颗惊|雷,兀的在林惜脑袋里炸了开来。——顾念因跟她道的是刚刚她出声阻拦程建邦擦板书的谢。钟笙都没怀疑,她怎么发现的?林惜心下一慌,接着就自我否定了。她喊那声“没有”又没标明为了谁,全班又不是只她顾念因一个人没跟上,那时候班上那么多人都没跟上呢。尤其是钟笙。钟笙就坐在她正前面,那背影在她的视线里慌乱的疯狂动着,抬头低头的频率快的要命。她可怜她最好的朋友不行啊?果然是能跟林得缘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天生自恋。林惜给足了自己理由,理直气壮的对顾念因反问道:“我说,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你一个人好吧。”“嗯,我知道。”顾念因看着林惜淡点了下头,收回视线,重新落回了习题册上。又是这样的平静。林惜一拳打在棉花上,眉头紧皱。接着她就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吊儿郎当的靠在桌上,肆无忌惮的打扰着顾念因:“哎,跟不上的滋味怎么样?”顾念因不语,似是专心的分析着豌豆花的遗传概率。林惜却并没有因此住嘴。她依旧不想要跟顾念因坐同桌,汪婷秀一时不来,这个位置就一时没有尘埃落定。她虎视眈眈,有机会就会拿来,夸张加恐吓:“哎,我告诉你,这个位置不止是数学,英语你也看不清,化学课的实验在这里你也看不到,你要识相就早点跟婷秀……”“啪嗒。”钢笔被放下的声音截断了林惜的敬告,肆意的桀骜不逊中,她对上了顾念因的瞳子。漆黑的虹纹透着深棕的底色,仿若从寒潭边看下去的池水,扑面而来的凉意里透着绝对的清澈,干净凛冽,叫人不敢发言。“干什么?”强壮镇定的,林惜昂首直视,气势上甚至有要压过顾念因意思。而顾念因依旧平静,注视着林惜,薄唇轻启:“你是在担心我会跟不上班里的进度吗?”林惜眼皮一跳,死盯着说出这话的人。她真的很想撬开顾念因的脑袋,看看这位未来状元的小脑袋瓜里都藏了些什么,牙也磨得厉害:“你是不是有……”顾念因丝毫没有被恫吓到,没等林惜说完,就又补充道:“如果你是担心我跟不上班里学习进度,成绩下滑,我可以考虑一下。”“……”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骄傲是支撑起林惜整个人的骨子。所以即使为了赶走顾念因,让她向最不屑的人承认关心,她也做不到。“学傻了吧你。”林惜暴怒,说着就拽了本物理书出来,再也不给顾念因一个眼神。而顾念因还有没说完的话,又喊了声那个再也不看自己的人:“林惜。”她知道林惜不会再过来看向自己,单调的视线迎着窗外的夕阳,很平静的跟她陈述:“这个位置没你说的那么差。”“这个位置很好。”顾念因这句话是下定了心不会再换别的地方了。她用那双深棕色的瞳子注视着林惜,明明是株菟丝花却好似依仗在悬崖松树那株,平静中透着坚定,继而又似日光偏移般移走。林惜的脸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等到放学的时候,她整张脸都臭得不行,不用凑近了就知道她心情不好。这个顾念因,她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啊?自己都那样跟她说话了,她怎么还肯跟自己做同桌啊?还是说,她长这么大了,连人脸色都不会看啊?林惜满脑子都是对顾念因的吐槽,握着车把的手上伏起几根青筋,在那白皙削薄的手背上格外明显。而就是这个时候,林惜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她臭着脸朝手侧看去,就见钟笙兴奋的指着学校大门口,对她道:“哎!阿惜我没看错吧,大神家的车是保时捷卡宴哎!”这车的名字林惜听得耳熟,顺着钟笙的视线就看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即将迎面坠落的太阳太过刺眼,林惜看向停在校门的那辆车的眼眉一直锁着。她认得这个车,这是林得缘众多爱车中最宝贝的一辆,是收藏级别的豪车。夕阳下,顾念因一道挺直削瘦的身影同周围熙熙攘攘的放学人群格格不入。就跟林得缘这辆车一样。周围放学的学生纷纷朝这边投来的目光,顾念因依旧是那副平静清冷的模样。她走的不紧不慢,在车前垂首静立,等着面前的车门自动为她打开,在林惜的视线中,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林得缘给她的一切。“我听人家说大神家很有钱,大神之前在渚城读的学校都是那种很昂贵的纯英语教学的私立高中呢!”钟笙热情的跟林惜分享着她只用了一课间就搜罗来的顾念因的八卦,林惜却是越听越不屑。这是算什么?白月光舍弃故土,为爱下凡吗?呵。林惜冷笑着扯了扯嘴角,钟笙全然没发现,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感叹着:“难怪大神英语这么好,119,差一分就满分了呢,我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考这么高!”林惜听着钟笙这话,越听越别扭,对她那一口一个的“大神”很是不屑:“……你这是什么称呼?”“尊称啊!”钟笙眼里满是对顾念因的拜服,“能在大橙子那样惨绝人寰的讲题风格下,把笔记记得这样整洁,非我凡人可做到的!”“那还不是因为——”林惜听到钟笙这话,下意识的开口反驳,是她让程建邦放慢了手速,接着又在意识到什么之后立刻截断了自己的话。这截断太过生硬,钟笙歪着脑袋看向林惜:“因为什么?”“没。”林惜沉沉的单吐出一个字,握着车把的手绷紧的厉害,“你爱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反正她林惜以后是绝对也不会再烂好心了。绝对!落日迟暮,少女骑着车子的身影迎着夕阳化成一道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熟稔的拐进了小巷。昏暗铺满了老旧狭窄的街道,在纵横交错的电线下沉中,一幢幢崭新高耸的建筑群升了起来。那是林惜母亲所在的医院,林惜每天放学要去的第一站。干净的灯光驱散了室外的昏暗,小皮鞋的鞋跟敲在瓷砖地板上,清脆利落。走廊时有人经过,人影划在病房里的磨砂玻璃上,女人带着灰色的针织帽,削瘦的手因为反复粘贴医用胶布粗糙起皮。她单手握着一个苹果,锋利的小刀在另一只手握着,刀刃一圈一圈的削着外皮,果肉圆润,泛着没有经过氧化的淡黄色。女人是掐准了时间,削着苹果,等着一个人。“妈妈,我回来了!”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热情满溢的打开了。林惜笑着跟刑秀打招呼,边走边问:“今天陶医生给你换药了,有没有觉得好受一些?”“好很多,今天中午都多吃了小半碗米饭。”刑秀温柔的看着走进来的小姑娘,眉眼里都是笑意。她注视着林惜放下书包,又问:“小惜呢,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有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刑秀这话刚响起的瞬间,林惜的脑袋里就立刻浮现出了顾念因的名字。消毒水钻进了她的鼻腔,提醒着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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